【卿】第五集 有凤来仪 第八章 卿心难明 谁解其恸[1/2页]
作者:林笑天
字数:8956
2018/06/22
第八章 卿心难明 谁解其恸
吴征回府时一身疲惫倦容满面。一首节妇吟半日时光便让成都城大街小
巷里交相传颂,也让他半分高兴不起来。
陆菲嫣早早被陆玉山唤去至今未归,想是顾陆两家已在考虑得失,万分慎重。
顾盼尚在禁足,府中最亲近的便是祝雅瞳。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恨不相逢未嫁时?」祝雅瞳瞄一眼纸
上的妙句,瞄一眼闭目锁眉的吴征,以各式不同的语调念了好几回才揶揄笑道:
「到底是道听途说来的贞妇,还是因陆菲嫣有感而发?」
「莫要再笑话我了成不?」以祝雅瞳之聪慧当能明白诗中的贞妇正是吴征自
指,他已入朝为官,当忠于大秦的圣上,言下之意一女不嫁二夫,一人不事二主。
以一首绝妙好辞让两位殿下都无话可说,以应付过此前的危急局面,本是件颇为
自傲的事情。可吴征心中烦闷难言,自鸣得意是没有的,甚至连祝雅瞳的调笑之
言也没能让他稍作放松。
「不说笑两句,还能说难听的不成?」祝雅瞳放下手中诗句,微扬下巴道:
「这一回你的苦恼远比往日要多得多,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让人知道的吗?」
「何事都瞒不过你。」不想祝雅瞳已对自己了解如此透彻,吴征心中略有安
慰,更有些恐慌。那双柔若春水的眼眸总能看穿他的一切情绪,吴征只得摇头道:
「一个秘密,不能说。」
午间梁玉宇驾临北城府衙,吴征已入死局,最大的原因正在说轻可轻,说重
可重的把柄被捏住,即使是祝雅瞳,吴征也没打算让这个把柄再被多一人知晓。
梁俊贤的到来给这个死结松了一松,也亏吴征急智突生,节妇吟用在当时恰
到好处。
流言如风,梁玉宇即使当场把吴征给杀了,以节妇吟之脍炙人口,随意
便能在百姓间流传起来。世间多风言风语,梁俊贤若再稍加运作,很容易就让梁
玉宇被扣上顶残害忠臣,意图夺位的帽子——那也是他不能承受之重。
吴征一条命就此保了下来!梁玉宇未得吴征,却也得到他只效忠大秦的保证,
形同中立。——节妇吟不日将流传于世,能读懂其中寓意所指者也不在少数,
你吴征还敢轻易食言而肥不成?如此人才不能为他所用固然可惜,两不相帮也是
个能够接受的结果。至于梁俊贤纯粹拆台搞事来的,朝堂上似吴征这等与两位殿
下都不沾亲带故者众多,若是人人都居中而立,对刚刚粉墨登场的梁俊贤就是最
好的局面。
只是除了梁玉宇与吴征,谁也不知道吴征今日不啻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那
是一个连祝雅瞳也未能知晓的秘密。是以祝雅瞳并不认为此前吴征遭遇多大的难
题,即使当面拒绝了梁玉宇也至多是暂时恶了他,直到现下见吴征抑制不住愁容
满面,呼吸粗重,微眯双目中射出的光华迷茫无计,才知事情并不如想象的简单。
「你可以完全信任我的。」祝雅瞳心中一黯,此话却终是说不出口。
室内二人各有所思,相处时罕见地长时间沉默。
祝雅瞳与爱子相处时日已不短,向来配合默契,两人之间的秘密也越来越少。
祝家之主在吴征面前褪去了神秘的光环,美丽,高贵,优雅,聪慧,时不时还有
些少女般的可爱。而吴征在祝雅瞳面前也不再是一行行冷冰冰的字迹,他活灵活
现地在她面前,机敏,有趣,果敢,才气纵横。
祝雅瞳极享受这种感觉,甚至是贪恋。当吴征毫不犹豫地找到拙性,将调查
暗香零落的一干事情全数交在他身上,表现出对祝家无以伦比的信任时,天底下
没人能明白祝雅瞳有多么开心。——祝家对吴征仍是一个谜,但经过在长安的相
处,祝雅瞳却不是谜。与其说吴征对祝家信任,不如说对祝雅瞳的信任。乃至于
知晓吴征与陆菲嫣之间的偷情,除了一点点嗔怪之外,祝雅瞳更享受的只有与爱
子同守一份小秘密的欢欣。
天底下绝大部分母亲一直拥有,甚至有些都已腻烦而嫌弃,在祝雅瞳身上却
珍若性命。有时她甚至产生若能如此下去,即使母子俩最终不能相认,似也已足
够满足的宽慰之念。
事实终究是事实,无论两人的相处如何愉快,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进展如何
迅速,难以相认的事实终是一道横隔二人之间的天堑。平日里感受不到,可到了
关键时刻,涉及到吴征内心深处最为阴私的秘事时,鸿沟便凭空出现,将两人隔
得远远的。
祝雅瞳深知不是自己贪心不足,吴征的不言非是因不愿说——世间人人都有
不愿说的秘密,而是因不肯说!既非至亲,信任再多终究有所保留。他所担心的
是说出来之后,会有对自己不利的后果。
良久,祝雅瞳轻声道:「其实……你有没想过命运不由他人掌控?」
「惹你生气了?」
祝雅瞳一生之望全在与吴征相认之上,是以坚韧如她也控不住情绪说出惊雷
般的一句话来,此话一出,她便后悔。现下绝不是道出满腔盘算的好时机!不想
吴征似没听见,反问得没头没脑。
「你能惹我生气么?」祝雅瞳秀眉一蹙,略有不甘,不肯承认。
「原来我也以为我不能。不过我知道你若是不高兴,就会像现下这样。」吴
征二指揉得下巴短短的胡桩沙沙作响,饶有兴致。
「乱说什么?我想事情时都是这样。」祝雅瞳略显愠怒道。
「不一样不一样。」吴征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你想事情的时候也是这般轻
咬嘴唇,但是眼睛灵动得很,仿佛在笑一样,那时定然无数奇谋妙计或是阴谋诡
计都在涌出。生气的时候就不是如此,眼睛平静得很,还会眯上些许。」
「呸,哪有阴谋诡计?老娘这里全是奇谋妙计!」祝雅瞳被逗得展颜一笑,
屋内似被春风拂过,冰冷的大地复苏一般。陡然目中一亮,「老娘」一词平日里
她绝不肯用来自称,有些粗鲁于她的优雅有碍,不愿给吴征留下不雅的印象。不
过此刻半发泄半调笑般说出竟觉颇有风味且极为贴切,一时心胸一开,烦闷之意
去了不少。
「呐呐呐……就是这样!阴谋诡计!阴谋诡计!」吴征却缩了缩脖子,祝雅
瞳目光流连娇若春水,正是仿佛在笑一般。若是对着旁人还好,对着自己就不觉
毛骨悚然,不知这位美妇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哼!老娘正思忖着如何整治你,你小心点!」祝雅瞳一皱鼻翼,心中却乐
开了花,小乖乖平日闷声不说,不想暗中观察已是熟知自己的一举一动。此前心
情不佳,被他说中时还有些不满,颇有恼羞成怒的意思。现下心情转好,登时大
喜过望,世上哪有不熟悉自己母亲的儿子?
「老娘是谁?」吴征抽了抽嘴角,二次听见,终于确定不是自己听错了。
「老娘就是人家啦!怎么?你有意见么?」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世间愚妇闹起脾气来都敢自称老娘,祝家主金贵之
躯,自无不可。」
「贫嘴,什么天大的秘密好了不得么?既不肯说,人家不来管你。」祝雅瞳
瞪了吴征一眼,气鼓鼓又不无得意地扭腰摆臀离去。
吴征等她走了许久才敢抹一把额头冷汗!命运不由他人掌控?即使在他前世
的那个开明不知几许的世界里,这话也是万万不敢说的,何况当世?祝雅瞳这名
奇女子在吴征眼里自是十分了不起,偶尔流露出的可爱虽与需时刻沉稳的豪族之
主身份不符,但在这样一名绝色身上则只有更增光彩。但今日的惊人之语,吴征
甚至想不透因何而出。
若是调笑之言,现下只能更增吴征的烦恼;若是发自内心,今日并非绝佳良
机,连合适都说不上;若是随口……此刻的情境下,祝雅瞳断然没有随口一说。
「这他娘的到底是个什么世界啊?全是疯子么?」吴征嘴唇眼角齐抽,心知
祝雅瞳也觉失言故而轻易让他转移了话题。失言失言,岂不是确有此事么!
祝家若是动了什么心思,本就一团乱的世界岂不是又要炸锅?联想起此前祝
雅瞳的败家一说,吴征似有明悟,忧虑与恐惧更甚。果然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我道是一名高高在上的豪族之主,绝顶高手因何对我这么好,这份歪心思当真令
人彻夜难安!吴征颓然坐倒,回思此前的一切,还有那双望向自己时只有爱怜,
欣喜与真诚的眼眸……若说她全是坏心思,也难以置信。一个人若是装模作样,
无论掩饰得再好也不可能全无破绽。且哪个存了坏心的会主动与难缠的猎物密切
接触?吴征又不是好骗的雏儿。
搞不明其中含义,一首节妇吟也能暂缓危机,换来一段时光的安宁。吴
征现下只觉前所未有地困倦,返回里屋甚至等不到陆菲嫣归来便沉沉睡去,多年
来也仅有今日懒洋洋什么也不想做,落下了修行功课……
次日晨光初开时分迷迷糊糊醒来,吴征回神时心中一凛!
身旁的被窝仍留着淡淡的幽香与体温,佳人却无踪。显是陆菲嫣夜里归来未
曾惊动吴征,晨时也早早起身。想来她见吴征睡得深沉,动作定然极轻。可以吴
征的感应之灵敏竟然一无所觉,可不是陆菲嫣武功突飞猛进,而是他自身之故。
吴征翻身跳起,捧了把摆放好的盆中清水重重揉了把脸,待盆中荡漾的水波
复归平静,倒映出一张被愁云惨雾布满的面容。「呼!」吴征重吐了口气,将头
埋进水中!
那一口气好长,在水里不断鼓起颗颗气泡,又被浮力推出水面,其间大多数
击打在吴征脸上。抬头时吴征喷出一大口水雾,不待脸上的水珠滴完便迅速抹干,
动作利落干脆!
消沉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人生于世,谁无碰壁撞墙之时?吴征深明眼下的
困局正因自己一时胆大造成,可谓自作自受!然则消沉何益?局面再坏,未必没
有死中求活的可能。
昨日的混沌中曾有过解决的方法,只是心神大乱不曾细想。吴征快速出门,
时不我待,振作正在当下!
甫一出院门便见陆菲嫣正曼步行来,面上颇见喜色。
「起了?早膳快好了……」
「我去书房还有要事,你帮我送来?」
「好……那个,我爹今日想见你……」
「哦?看你的样子像好事了?」吴征振作中心神一爽!陆菲嫣的婚事本是巨
大的难题,如今亦走出一片全新天地来。万事只要去做,总有转机!
「嗯……还没定下……或许还需你的承诺。」陆菲嫣忸怩不安,她自是期盼
摆脱婚姻囚笼,只是越到关键时越发心慌。顾陆两家已知吴征底牌,以此为凭怕
是要狮子大开口。陆菲嫣颇觉左右为难,低头揪着衣角绕圈。
「到书房一道商议,我先过去。」吴征点头,两人已有大庭广众时保持距离
的默契,只轻声道:「他们敢提我就敢给,那些东西哪有你重要?」
哄得陆菲嫣芳心大跳,兔子般逃也似地去了。吴征快步入了书房坐定,摊纸
研墨。
祝雅瞳教授的方法有效而实用,理顺越是复杂的难题越是适合。吴征埋头苦
思,在纸上不住写写画画,圈圈点点。
陆菲嫣与祝雅瞳不久后便都来到,见吴征聚精会神,俱是轻手轻脚不敢打扰。
女子好奇心大都极盛,吴征又未避讳,等了会儿俱都按捺不住。二女对视一眼,
各自施展轻功足不扬尘地来到吴征身后。
满心猎奇,不想疑惑更增。二女全然看不明白纸上一大串鬼画葫芦般的符号
是何意思,不由再次抬头娇眸瞪媚目,迷惘之色一览无余。
日头渐升,陆菲嫣轻声道:「时辰不早,你还要去衙门里。」
「哦,这么快?」吴征抬头鸽笔,活动着筋骨道:「啊哟对不住,饶两位饿
着肚子久候,该死,该死。」
祝雅瞳没心思搭理他的打趣话,蹙眉拿起纸页,螓首左摇右晃喃喃道:「叉
叉,树丫子?还有这个是什么?弯弯绕绕的,没见过,从没见过!」
「密语!师门要事尚未定论,谁也不能说!」吴征得意地扬扬下巴,xyz 这
些方程式所用的代数祝,陆自然不能明白,每一个符号所代表的意义只有他烂熟
于胸。至于说师门要事也不是推托,进一步的计划关系重大,需得奚半楼首肯方
可实施。
「装神弄鬼!」祝雅瞳及时落座接过吴征盛好的饭碗,享受自行模拟的母慈
子孝之时,见吴征的状态比之昨日大有不同,也自心安。
「陆家主约我何时?还有旁人么?」吴征举箸给两位美妇各自夹上些菜,俱
是她们口味所好。
「待你完了公务回府,爹爹自会来拜访,没听说有其他人来。」
「这样?那去请顾家主一道来!」
陆玉山单独前来或许会与吴征先行达成协议,但此事并非他与吴征二人便能
做得了主。且顾家那头说法未定,指不准要出什么意外。要谈,就三家坐下来谈!
吴征片刻间思虑周全,灵敏的心思恢复如初,祝雅瞳心中暗赞,大是宽慰。
「我不去……」陆菲嫣面颊微红,夹在陆家与吴征之间实是不好自处。陆玉
山单独前来存了多占好处的心思,纵使不愿,她也不能拆父亲的台,换了吴征也
是如此。
「成!我让宜知去请就好。晚间你就别出来了省得难做。」
公堂里今日无甚要事,些许公文有戴志杰相助不需多时便处置停当。衙门口
冷冷清清,吴征也偷个闲先回内堂,顺道着人去唤瞿羽湘。
女捕头被祝雅瞳所挟相助吴征,虽是尽力,心头仍是万般不愿,见了吴征向
来没好脸色。即使吴征取出个瓷瓶让她当场服下,铁着的脸也没半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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